传承民族传统文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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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曲琵琶颤千年--第一位和亲乌孙的汉室公主刘细君

时间:2016-06-29   点击:加载中  【打印】  【关闭】   【返回】
幽幽乡音魂自听
 
 
        一曲琵琶铮铮然,几多哀叹汉家泪!
初闻琵琶声是空灵的,是清润的,好似晶莹的水滴“叮咚”落在薄石之上,恍惚之间,似有一窈窕身姿款款而来,琴音撩起重重时间的纱帐,露出汉家女儿的缱绻柔情,一如琵琶本身线条的柔润,一如琴弦颤动不已的清越。
        琵琶总是柔情的,美人葱白的手指温柔的挑弄间,袖袍轻扬,臻首青丝滑落,划出一个个优雅的弧度,黛眉微蹙,眼角荡出迷离之波。
然而,琵琶拓在我心底的印记只是它神如泪滴的形状,莫名的。直到与那彳亍在黄沙旌旗处、蓦然回首、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---刘细君相遇,才懂得那怀里圆润的音箱,承载的是两千余年的清泪,琴弦中震出的是女儿悠然欲泣的嗟叹。
        刘细君,汉景帝之孙,汉武帝侄女,虽身贵为王孙贵胄,却身世凄苦,其父亡于谋反,千金之躯飘零于民间,直至广陵王刘胥派人接回侄女。彼时的她出落得气质超凡,肤若凝脂,腮晕天成,细眉自成若柳姿,翦眸时带三分笑,瑶鼻娇俏,朱唇轻阖,机敏可人,深受广陵王的喜爱。刘胥安排专人教授细君典章、音乐、歌舞和礼仪,使其渐渐成长为一位才艺双绝、声名远播的美女。
        奈何美好总是被上天打碎,其芳名传到了长安,一朝荣宠,加封为“江都公主”,代价是作为刘彻联合乌孙抗击匈奴的工具!细君也成为了中国历史典籍记载的,第一位有姓名和史实的汉族和亲公主。
        自江都离开,此去杳杳,以往的机敏可人周身沾染了浓重的愁意,停驻在安徽的山崖前,手抚巨石,东望乡关,就让自己再放肆最后一次吧,再过去,离了长安,便为浮萍,无根水婆娑了泪眼,手下的巨石一点点下陷,是天可怜见吗?让自己在故土留下痕迹?又或是昭示着自己的结局?【据说车队从江都出发行经安徽灵璧时,细君公主在一处山崖前黯然伫立,手抚巨石,东望乡关,泪眼婆娑,以至于在石上留下了一枚清晰的手印。此手印至今犹在,称为灵璧手印,已成一方景观。】
        长安城外那漫天黄沙处,一道将要随风而去的倩影伫立,怀里紧紧抱着的用于“解忧”的琵琶在猎猎风中发出呜呜凄鸣,高高扬起的大氅与属于乌孙的旌旗交相起舞,耳边仿佛听到了远方吱吱呀呀城门关闭的声音,再回首望长安,已隐在那云归之处。面对乌孙之人,粉颊上仍挂着大方得体的笑靥,那眸中却氤氲着哀伤的气息。
       “吾家嫁我兮天一方,远托异国兮乌孙王。”是啊,嫁我天一方,多么遥远的距离,远到我再也找不见曾经编织的少女春梦,"赐乘舆服御物,为备官属侍御数百人,赠送其盛"又如何,我甘愿粗食麻布留在家乡,但是,我的家乡又要谁来守护呢?就这样离开吧,这是最好的选择了。
        如血的残阳已没入地平线,单薄的身影望向空荡的东方,那是有江都的地方,黑夜从那里蒸腾着涌上天际,又沉沉地压向大漠,卷起一阵黄沙。我那已染霜华的叔叔,别再锁着眉头了,听细君再给你吟一曲琵琶语吧;我那钩心斗角的舞台,现在是谁你身上,舞着缥缈的羽衣霓裳呢?
        如珠如泣的音调从怀里的琵琶上缓缓流出,在荒芜的黄沙上散成薄雾,铺漫在空旷的夜空,从裸露在风沙中的皮肤渗入,直到血脉的深处,不是解思乡音的温暖,而是愁到骨髓的涔涔凉意。不远处的篝火旁,接嫁的乌孙人粗狂的声音响起,未惊起遥远的鸟儿,却扰了我的思绪,笑声不知何故,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,猜想是否因我的琴音?
        “穹庐为室兮旃为墙,以肉为食兮酪为浆。”身体好冷,身上的大氅在此时毫无作为,大漠的冰冷直直沁入心肺,莲步轻移,缓缓靠近看似温暖的篝火,谈笑中的夷人微微抬头,强压下适才的哀愁与紧张,嘴角轻扬,扯出一个端庄礼貌的弧度,跪坐在侍女放好的软垫上,迟疑的接过泛着血丝的绵羊肉,无意识中皱了下眉头,引动了一旁夷人那又一轮从喉间冲出的粗狂之音。
        奔波了不知多少日升日落,黛色的线条渐渐从无垠的黄沙中凸显,勾勒出数个毡室模样,暗暗叹一声:终是到了呢。然,心中却无一丝安定之感。面皮逡黑的人们立在车队的两旁,组成道路一直延伸到最为高大的旃房处,远远望着他们或兴奋,或好奇的面庞,我触到他们高举手中的马奶和羊肉,我看到他们看着我的方向惊呼,我听到他们交耳唤我柯木孜公主......自离开江都以来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,这些可爱的人百姓,和年少时帮我的叔婶们一样呢。
        进入象征着最高权力者的大帐,待看清高高坐在主位上的人时,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起来,不用别人说,我也知道此时我的脸一定是苍白的,直到片刻之后才在侍女暗暗提示中想起还未行礼。礼毕,强撑着抬起头,看着那行将就木、枯槁将朽的面容,“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”的少女梦在这一刻彻底破碎,化为虚无飘散,脸上的微笑维持不住将要崩裂,幸好有皇室的礼仪做底。
        猎骄靡国王年老力衰,一年之内见其一两次面聚谈一下,其实这种日子也不是太难过,尤其他还为我建造了汉家的宫室,(不知道我这算不算祸其国的红颜祸水呢?)只是语言不通、远离故土的寂寞止不住而已。
        无数寂寞的日子里,我已把寂寞嚼碎、吞下,闲暇时拨弄几下琴弦、翻看几页书简,泛黄的竹片中沉淀着记忆,合上双眼便浮现于脑际,烂漫少女的祈愿,振翅飞入绝望的天空,叹息瞬间时光已流逝,纵然行单影孤,仍将那守护梦想之诗歌吟唱......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份静谧即将被打破。
        不久之后,猎骄靡又娶了匈奴女为其“左夫人”,我不得不放下我的骄傲、我的羽衣霓裳、我的解思琵琶......放下一切,游走于政客之间,与左夫人争宠,抛弃了那个细眉自成若柳姿,翦眸时带三分笑的自己,一点一点耗去精血,只为了为汉家、为我记忆中的故乡争那少的可怜的利益......
       “居常土思兮心内伤,愿为黄鹄故乡。”风吹灵动,惊了挂在壁上的琵琶,经过圆润的音箱,呜呜作响,夜雪飘零,寂了檐角晃动的铃铛,落在厚重的档子上,有谁能懂那心底的缕缕心伤?看着侍女为我拔下的又一根华发,在我苍白的近乎透明的掌心中,晶莹的反射着昏黄的灯光,这才几度春秋,我竟然已那么老了吗?凭帘听雪,半盏残灯,燃成妄念,捕风问心,孰是孰非?
        看不见星辰的夜,空气也不甚新鲜,窗外仍留存的旃房,朦胧成团团月的光晕,压在倦怠的眼底,纷扰了来临的睡意。这一天,猎骄靡病的更重了,我却暗暗心喜,终于要回家了吗?取下布满尘土的琵琶,拿锦帕细细擦拭,几声刺耳的爆音之后,叮咚的声音飘荡在房间里,飘出了房间,飘出了宫殿,飘出了大漠,飘回了长安......这是故乡的音符,有一团火热在我胸腹间膨胀,胀痛了砰然跳动的心,在眼角处溢出晶莹的泪滴。
        最后的喜悦之后,迎接我的是什么呢?是的,猎骄靡死了,但我却没有机会回乡,他要我嫁给他的孙子、下一代的乌孙国王---军须靡,朝为祖母夕变妻,违背常伦的事怎可让我忍受?在这一刻,冰河破碎,如同积云的苍穹,白云堆砌,恰似冰封的海洋;生而在世,如同寂灭的美梦,死而湮没,又似活着的恶魇。
        随即飞书遥寄长安求助,汉家天子真的教人心寒,他教我:“从其国俗,吾欲与乌孙共灭胡。”接到回信的那一刻,我陷入绝望,不禁在想:人匆匆而来,碌碌而去,终点又是哪里……那一刻,天际,是空洞的混沌,灰白是唯一的色调,白的发乌的一团,挑染着天与地的苍老,试图用手中的琵琶阻挡沁入骨髓的刺痛,只是徒劳无功罢了。强撑着为汉天子争取如丝如缕的利益。
       笠年,一个幼小的生命从细君的肚腹里诞出,取名“少夫”,也许是作为母亲的唯一愿望吧,祈求女儿会幸福。几月之后,年仅二十五芳华的细君,燃尽了最后的生命,宫殿外五年前刚种下还未长成的树上,风起,叶落了,她的最后一眼应当是留给了空中翻飞的叶吧,和她同样的命运,离家,飘零,叶落的情绪,因为凄美,所以忧伤;因为忧伤,所以铭记。芳魂飘散,留下的,只是一副枯骨证明她存在的印记。琵琶在风中呜咽,奏起汉家乡音,一缕芳魂会顺着乡音飘回故乡吧。
         秋风萧瑟秋悲凉,愁云荡荡愁断肠。路远迢迢路望尽,山高重重山凄凉。
        琵琶千年嗟叹中,留下的是谁的愿、谁的怨、谁的念......
白日登山望烽火,黄昏饮马傍交河。   
行人刁斗风沙暗,公主琵琶幽怨多。
野营万里无城郭,雨雪纷纷连大漠。
胡雁哀鸣夜夜飞,胡儿眼泪双双落。   
闻道玉门犹被遮,应将性命逐轻车。   
年年战骨埋荒外,空见葡萄入汉家。   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《古从军行》
        公主琵琶幽怨多,是啊,正如仇英《汉公主远嫁图》中的公主一样,精于工笔的仇英将远嫁公主每一个衣服褶皱处都盛满了忧愁,漫天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,浸着琵琶幽咽的乡音低语,淡淡的愁思自画间渲染而出,流淌千年......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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